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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接續同窗會的設定,有東堂結婚的捏造未來

  這是什麼地方,我又是誰?
  真波山岳回過神的時候,注意到自己正在爬坡,不如說又在爬坡。這些年他已接連走過太多江河,穿過太多城鎮,翻過太多山嶺,以至於這些事物之於他的意義已近似完形崩壞。他現在所奔馳的坡道是他過去曾走過的旅路之一,還是某座陌生的山嶺,他已無法確實分辨。坡道的兩側綻放著櫻樹的新綠,幾週前也許曾是熱鬧的賞櫻名所,也許曾經人潮洶湧,但如今只有此起彼落的鳥鳴,和偶爾現身的登山客。
  真波努力地回想自己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在陌生的山嶺間騎車,花這麼多時間旅行又是想抵達什麼地方,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真波繞過一個陡峭的彎道,赫然發現山頂已近在眼前。
  「快到了呢,東堂さん。」
  除了微弱的蟲嘶之外沒有回應。真波側耳傾聽,沒有其他的腳步聲,有鍊條或踏板轉動的聲音。不,不會有的,那個人的騎行總是寂靜無聲的,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單車的移動也乾淨俐落,彷彿自身就是山的一部分。
  早春微涼的風拂過他的雙頰,吹開他散亂的瀏海,山在呼喚他,在等候他的到來。所以為什麼爬坡之類的問題是多餘的,爬山只是因為山在那裡,山神在迎接自己。風也吹散他臉頰滑過的淚水,儘管眼前一片模糊他仍咬牙閉眼往前騎行。
  他什麼都記得的。

  一星期之前,他久違地回到了自家。
  因為太久沒有走到家門前,所以一時甚至無法確定是那一扇門。找到了正確的房號之後,又翻了半天掏不到鑰匙,最後只好苦笑著按了電鈴。
  來應門的是自己遠行前與自己分租房間的小野田,看得出他剛換上家居服慌慌張張的樣子,見著自己十分驚訝。他把自己迎到客廳,戴眼鏡的長髮女子正在看電視,桌上一盤掛著沁涼水珠的水果看起來剛切好沒有多久。她是為了找自己離鄉背井上京,最後只找到了小野田的宮原。
  「山岳!?怎麼隔這麼久才回來?要回來也不先說一聲。有跟爸媽說嗎?你知道他們有多擔心嗎?你以前身體又不好,最近天氣忽冷忽熱的,身上衣服夠不夠?錢要再匯一點過去嗎?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碰到危險…」
  連茶水都忘了招待就先開始數落自己,說到後來其聲嗚然如泣如訴,最後泣不成聲回房,大概是去聯絡自己的父母。
  「那個,我知道你定時會發騎車的實況影片過來,我也相信真波君會好好照顧自己,而且真波君現在是網路名人,不會那麼輕易出事,不過還是聯絡得頻繁一點比較好,宮原さん很擔心的。」
  「嗯,我知道。委員長從小就愛操心。」
  真波從包包取出前幾天在數十公里外的名勝買的土產交給小野田,小野田促狹地道謝,然後端了茶水給自己。
  自己的舉止比起返家,還更像是在造訪親友。
  小野田見自己安置好行囊,開始看起電視吃起水果時,忍不住支支吾吾地開口:「那個…真波君。下星期剛好是…」
  「我明天就會離開了。」
  「欸,這樣嗎。我還以為你是回來…」
  真波打斷小野田:「有什麼吃的嗎?我有點餓了,還有我今天晚上是睡你房間嗎?」
  雖然自己像客人,但小野田還是堅持讓自己睡床,小野田自己在床邊打了地舖。儘管原本是自己的所有物,但絲毫沒有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另一個陌生的休憩所。矇矓之中,真波覺得自己依然在騎車,依然攀爬著坡道在追逐目標,他必須到某個地方見某個人,他知道自己離目的地不遠,而時間相當緊迫,但阻擋在眼前是看不見終點的岔路。該往那一邊去?那一條路才是正確的?我到底是要去那裡,去見誰,去做什麼?明明是非去不可的地方,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目的地在那裡。
  然後真波被拔尖的鳥鳴聲驚醒,相同的音調一聲接一聲,反反覆覆。
  真波爬下床,發現天色微亮,小野田已經不在房間。他推開門,聽到外頭委員長和小野田對話的聲音。
  「這個是今天的便當…今天會變天,你還是多穿一點。」
  「啊…是。那個,今天沒有特別的事,應該會準時下班。」
  「知道了,那我早點開始準備晚餐。山岳應該晚餐前就會離開了吧…」
  這番對話宛如自己幼年時,每天上學前母親的殷切叮囑,懷念卻不令人嚮往,同時兩人之間也沒有外人介入的空間。真波還在發呆時,小野田已經回到房間,見自己醒來一陣訝然。
  「那個,真波君。我是想上班前先跟你道別的,因為我回來你可能已經不在…」
  「嗯,我等一下就要走了。」真波歪著頭,思索一般人這時應該會說什麼,「掰掰。」
  「嗯,那…再見了。早點回來,路上小心。」
  小野田轉身準備離去時,真波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叫住他。
  「還有,幫我恭禧他。」

  小野田聽到自己這句話的時候,毫不遲疑地笑著應承下來,真波從他的反應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什麼表情。他有好好地笑出來嗎?還是壓抑住一切想法的面無表情呢?他也不知道自己實際上是什麼感覺,說悵然若失可能有點輕描淡寫,但說傷心欲絕又太過矯情。
  到最後,自己或小野田或其他任何人都不曾取代他山神的位置,無論多麼迅疾的爬坡,無論誰取得多少獎項,自己心目中的山神自始至終都只有那個人。他就是山的一部分,爬坡時總在自己耳邊絮聒。明明曾經覺得只要能夠騎車爬坡,即使面對世界末日也不足畏懼,明明爬坡從來都不需要什麼目的,爬坡的本身就是目的。
  山頂附近有個給遊客觀景用的木造平台,附近有間小店,但興許是因為現在是淡季的平日早晨,所以鐵捲門緊閉。陽光打在山巔,打在自己腳下的新綠之間,打在空無一人的觀景台上。真波停車,趴在自己的車頭上。
  到山頂了,沒有人搶在自己前頭。這裡該是獲得掌聲的時刻吧,該是張開雙臂抬頭挺胸,迎向榮耀的時刻吧。但身後空無一人,身側沒有競爭對手,道路兩側與終點沒有支持等待自己的人,就算開口也只能自言自語,沒有比較對象的競速,又那裡有快與慢的差別呢?就這樣繼續漫無目的的往前,究竟要到何方才是盡頭?
  「我,活著呢…」
  活著然後呢?活著的盡頭又是什麼?
  真波眼前浮現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東堂的場景,睡眼惺忪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東堂,一臉不耐煩卻仍認真聽完自己自白的東堂。
  對自己毫無戀愛感情卻能明白自己的覺悟與自己吻別的東堂。
  他的手機在衣袋裡反覆提醒著今日稍晚的東堂婚宴,而他此刻在陌生的山巔伏著車頭痛哭失聲。

 

後記:

設定上是真波離開車隊之後改當youtuber在日本各地騎腳踏車實況,離開車隊前跟小野田是室友。
宮原為了找真波到東京去,結果只找到了小野田。為了等隨時會回家的真波就在真波的房間住了下來,結果論來說是跟小野田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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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kik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