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禮記.曲禮上
  
  討厭的傢伙…至少無論如何不可能成為朋友的傢伙。
  日向翔陽看著低頭跑過自己身邊的同班少女遠去。那個前些日子糾結地絞著手指,遞給自己粉色的信紙的少女…
  …這樣說大概有點自我感覺良好,因為其實他只是被委託轉交那封信。
  那天少女突然地就來到自己桌前,指尖把信紙捏得死緊,卻又竭力克制著力道,似乎並不想留下凹痕。日向被這氣氛感染得幾乎要像對方一樣緊張了,彷彿有什麼這輩子從未發生過的大事將要發生,他盯著眼前低著頭的同班同學,想著自己該不該站起來等候發落。
  「那…那個,日向君,和排球社的影山君,關係很好吧…」
  本來正準備要站起來的勢頭完全消失了,日向脫力地癱在椅子上,心想果然學校今天還是通常運轉啊。誰跟那個面癱又性格惡劣的傢伙關係好了啊,肯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吧。
  「請問…可以幫我把這封信轉交給影山君嗎?」
  因為情人節還沒到所以還沒把收到的巧克力個數列入兩人的競賽項目,不過不比也覺得會輸的競賽項目想起來真討厭啊,日向胡思亂想地接過同班少女的情書,隨手塞進抽屜裡。
  然後如今又撞見這樣的場面。
  「你在這裡幹嘛?」
  突然從頭頂傳來影山說話的聲音把日向嚇了一跳,不過也沒什麼值得意外的,畢竟拒絕他人告白之後,一個人在體育館後也沒什麼事可以做的。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傷人家女孩子的心啊!」日向忍不住指著對方的鼻頭開罵。
  「我只是說出事實。」
  「怎麼可能!」日向想著剛從自己身邊低頭離開的女孩,在自己桌前糾結的女孩,「你這種傢伙怎麼可能有喜歡的人啊!啊,還是在說排球就是戀人那種感覺?如果是這樣那還真的是…」
  影山以一貫帶有各種難解意味的不屑眼神瞥了自己一眼,「為什麼這樣說?」
  「什麼為什麼,因為你就是…」日向看著對方,焦慮地思索著,心情上理解,卻怎麼樣也沒辦法用語言表達,最後只能指著對方,「啊,總之你這傢伙就是很討厭啊,你真的知道怎麼喜歡一個人嗎。」
  影山瞪視著自己,卻意外地並沒有反擊。一定要說的話–絕對是錯覺–似乎有些受傷的神情。他反覆猶豫了一陣,最後才開口:
  「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接著影山就丟下暴跳如雷的自己獨自離開了。
  被那種傢伙喜歡的人是怎麼樣的人呢?日向忍不住在意了起來。

  「日向君討厭影山君嗎?」山口有一次這麼問自己,聽到自己即刻的肯定回覆之後,山口驚訝地說,「日向君對討厭的人也這麼好啊。」

  自己對影山很好嗎?日向想。
  多半只是看著自己無法勝過的對象受了委屈,就好像自己受了加倍的委屈,心裡難受而已。
  比方之前午休時在體育館邊…
  那是他們縣內比賽剛輸掉不久,他吃完飯想去偷個空檔練習,然後聽到轉角有幾個人似乎提到什麼排球跟托球手的事,他不由得湊近聲源,豎起耳朵想偷聽細節。
  「…架子擺得挺大,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不是輸了嘛…」
  「是吧,球場上的王者。有好好練習嗎?還是這王者其實講的是其~他地方來著,年紀小小這樣不行吶…」
  然後日向聽見影山那個不耐的聲音,「不要叫我王者。」
  「為什麼不,這暱稱不是挺好的嘛,王者。」
  「其實只是虛有其名吧,王者。架子擺得高一點,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當個王的啦。這稱號肯定是這樣脅迫來的對吧…」
  「別擺這麼恐怖的表情嘛,出手的話可會被禁賽的喲。」
  腦子還整理好思緒,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他衝到那些冷嘲熱諷的語句之中,體育館的角落,幾個比自己高上十來公分,看似是其他運動社團的學長團團圍著影山,影山終究是個面癱,臉上看不出懼色,但情勢怎麼看怎麼恐怖。日向還來不及反應恐懼,先吼出聲:
  「你們根本就沒看比賽吧,這傢伙雖然討厭得要命,可是真的很強!而且他不是都叫你們不要叫他王者了嗎!」
  「喲,那來的小不點。」
  學長們開始朝自己包圍過來,日向努力撐著,不能在這裡腿軟,不能被這些人看扁。
  「你…你們幹嘛,要,要打架嗎?」聲音聽起來抖個沒完,旁邊幾個人訕笑不止,帶頭的學長拎起自己的衣領:
  「好啊,來打打看怎麼樣。」
  「出手的話可會被禁賽的,學長。」影山不知什麼時候拿出手機,架勢像是要錄影,後來又有些其他的交談聲到體育場邊,幾個學長才總算沒了興致,丟下兩人。
  日向這時才真的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你這笨蛋,剛剛幹嘛衝出來啊。」影山沒好氣地說。
  衝出來幫腔,被嚇得半死,還要被影山訓話,雖然這些事都很讓人惱火,但最讓自己惱火的其實是…「你剛剛為什麼不回嘴啊!」
  「跟一群連排球都看不懂的傢伙解釋太浪費時間。」
  「可是明明就不是這樣不是嗎!」
  不知道為什麼,影山看起來一臉火大,自己明明沒講什麼會激怒他的話,日向覺得這傢伙實在不講理得過份。看著影山彎下腰朝自己伸手,日向想著自己是否要被自己的隊友拎起來揍了。
  然而影山卻吻了自己。
  因為從來沒體驗過,最初甚至無法理解自己被對方做了什麼,他花了好幾秒…幾十秒?數分鐘?然後才發現自己正在經驗所謂接吻這回事。雖然發生得很蠻橫,但吻的本身卻很溫柔,簡直不像影山這種人做得出來的事。
  吻一結束,日向就跳起來指著影山:「…幹,幹什麼啊!不,不要看不起人!把我當小動物嗎!」
  「才不是!」
  「那剛才是在幹嘛啊!」
  「接吻啊,別問廢話。」
  「果然是把我當成什麼小動物了是吧!別看不起人,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搖尾巴什麼的!」
  「就說不是,你的智商根本連小動物都不如!」
  後來他們又爭執不下,話題不了了之。
  對動物來說接吻是種怎麼樣的概念呢?動物不煩惱這樣的事,因為他們無法認知這樣的行為。
  為什麼影山要吻自己?對他來說喜歡是什麼樣的概念?那種討人厭的傢伙真的會有喜歡的人嗎?那個人能忍受影山無藥可救的自我中心和惡劣的態度嗎?在意的事越來越多,想不明白的事逐漸累積,也許這輩子都無法獲得解答。

  「怎麼說,沒辦法想像跟那傢伙關係很好地邊賞花邊交換著便當吃啊。」
  但也總無法想像有一天看著那傢伙跟別人走在一起,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與其說是無法想像,不如說是不願意去想像,那種難以理解的糾結情緒,究竟名之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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